有一種長久，叫“留白”
文/石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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對待美好的事物，正常的人啊，又有哪位不喜歡和不希望其能夠長長久久地存在呢？因為所有的美好，均讓我們覺得美好，讓我們心身愉悅，讓我們的日子別有情味，讓我們深切地感受到：來人間走一遭，確實是真正的好，是真正的值得！
奇山、異水，藍天、白云，陽光、雨露，春花、秋月，夏風、冬雪，彩虹、蜃樓，流星、海潮，等等，這些大自然的獨特呈現(xiàn)，地造天設，鬼斧神工，無不給人以美的享受和美的熏陶。但于人類而言，它們又是那樣的可遇而不可求。我們當然希望其長久地存在，但它們多半不以人的意志為轉(zhuǎn)移，能讓我們分享多久、擁有多久，主要是看我們運氣是好是壞、機緣是多是少。于是乎，我們更多的是通過尊重自然、順其自然、擁抱自然、利用自然，去乘時乘勢，順風順水，隨機而變，隨遇而安，盡最大可能地與之友好相處，盡最大量地享用著其對我們的美麗饋贈。
但人間的各種表現(xiàn)，譬如，棒棒的身體、火紅的事業(yè)、幸福的家庭、和諧的群體、和睦的親情、純真的友誼、純潔的愛戀，等等，它們給人的感覺卻是別樣的美好。這些美好，來自向好向善向上向美之人的主動，它們同樣美麗著人間，溫暖著人間，滋潤著人間，激勵著人間。它們的有與無、多與少、長與短，則完全取決于我們自身的想法與態(tài)度。其中，一個極其重要的因素，就看我們在這些美好的對待中善不善于去“留白 ”。注意了，善于了，這些美好就能長長久久地環(huán)繞在我們身邊，并帶給我們心中的想要；若不注意，不善于，這些美好要么呼之不應、求之不得，要么出現(xiàn)了也會是曇花一現(xiàn)、轉(zhuǎn)瞬即逝，給當事的人兒這樣那樣的遺憾。
“留白”，本是一種藝術意境的營造，意在于空白中給人以想象，并帶來心理上和視覺上的審美效果。在藝術的呈現(xiàn)中，創(chuàng)作者通過恰當?shù)摹傲舭住边\用，來起到或“無畫處卻有妙境”，或“言有盡而意無窮”，或“此處無物勝有物”，或“此時無聲勝有聲”等奇妙效果。繪畫，不是滿紙潑墨和著色，而是常用“留白”來表達以無勝有、以少勝多。書法，不是密密麻麻，而是常用“留白”來展現(xiàn)文字的點劃形態(tài)之美、結(jié)構(gòu)空間之美和風格神態(tài)之美。雕刻，不是一味狂鑿，而是常用點線面的“留白”來表達一種古樸厚重與飄逸靈動的兼得。攝影，不是“進入鏡頭就是景”，而是常用“留白”將畫面中那些干擾因素、多余成分予以剔除，使要關注的對象更加突出與醒目。譜曲，不是簡單的跌宕起伏，而是常用“留白”來表示旋律流轉(zhuǎn)的當止則止與恰到好處。散文、詩歌、小說等文學題材的創(chuàng)作，也常用“留白”來體現(xiàn)不說多余話的精當與意蘊?！傲舭住彼囆g運用得好的文藝作品，總能給人以美的想象，留下留白不空、留白不白的絲絲遐思，讓人回味疊出、韻味流長。歷史上留下的那些經(jīng)典作品，多半都是高超的“留白”之作。
由文藝作品“留白”手法的運用，人們也便想到了生活的藝術和人生的打理。其實，人們生活質(zhì)量的體現(xiàn)，人類美好意境的創(chuàng)造，從來就是靠我們主動去創(chuàng)設的。有了人間的美好，平淡的日子便會開出花，平凡的煙火也會釀出酒，普通的表現(xiàn)就仿佛成了畫，瑣碎的故事也會猶如詩，別有一番聲色和韻味。一個人要活出個有情有義、有模有樣、有板有眼、有名有利、有頭有臉，并讓這些美好之“有”長長久久，都不可忘記 “留白”藝術的運用。那些睿智之人不僅如此，還常常把“留白”方法用到了恰如其分，把弄到爐火純青。
譬如，棒棒的身體要永葆，需要“留白”。身體是革命的本錢，只有擁有好好的身體才會擁有所要的一切。沒有好的身體，一切都無從談起。正如有人說的：健康好比數(shù)字1，事業(yè)、地位、錢財?shù)韧庠谥锒际?；有了1，后面的0越多就越富有；反之，沒有1，則一切皆無。但棒棒身體的養(yǎng)就，不能胡吃海喝，無所禁忌；不能只知勞作，不知休息：不能只講運動，不講適度；不能讓所住的空間密不透風，與世隔絕；不能由著性子，喜怒無常。只有注意了身體健康的基本法則，注意了規(guī)律的作息，注意了科學的鍛煉和餐飲，注意了積極心態(tài)的保持，也就注意了對物的需求的適可而止、對生活節(jié)奏的張弛兼用、對情緒把持的游刃有余，進而便有了身體的“留白”。
譬如，火紅的事業(yè)要常有，需要“留白”。 因為有事業(yè)，人才活得有價值；事業(yè)越紅火，人的價值也就越大。但事業(yè)從來不是單打獨斗出來的，它講究的是“眾人拾柴火焰高”和天時、地利、人和的齊備。而要獲得成事條件的齊備，贏得方方面面的理解、支持、幫助與配合，就一定要在積極因素的調(diào)動上，在權(quán)益的參與上，在喜悅的分享上，在利益的分配上，注意“留白”，用好“留白”，做到權(quán)不濫用，勢不盡用，功不獨占，名不獨圖，利不獨得，食不獨吞，福不獨享，讓所有的支持者、參與者和見證者各盡所能、各得其所、各有其份，都有相應的存在感、成就感、榮譽感、獲得感、幸福感和安全感。
譬如，幸福的家庭要常在，需要“留白”。幸福的家庭，是我們歇息的港灣，是我們甜蜜的歸宿，是我們心靈的守望，是我們精神的依靠，永遠給我們以前行的源泉和動力。但它不在名車豪宅，不在富麗堂皇，不在大富大貴，不在驚喜不斷，不在比富斗闊，而是家中的所有成員不爭輸贏，不講勝負，不分高低，互相接納，互相關心，互相照顧，互幫互助，互敬互愛，歡聲笑語，和睦溫馨。幸福家庭的構(gòu)建，很講究“留白”，需要我們用愛去精心編織和料理，做到大事商量著，小事原諒著，一起過日子，互相珍惜著，爭吵不冷戰(zhàn)，說笑不翻臉，和顏又悅色，再難不抱怨，再苦不發(fā)火，再累不指責。
譬如，和諧的群體要保持，需要“留白”。俗話說：“大河有水小河滿，大河無水小河干”。群體需要個體的支撐，個體也只有在群體中才能找到自己存在的真正感覺，并讓自己的有限得到最大的擴張與彰顯。和諧的群體，具有親和力、凝聚力和感召力，讓群員們具有滿滿的力量感、歸屬感和舒暢感。但和諧群體的形成與保持，需要群員們在個人利益的追求上、在個性化的張揚上、在獨特性的主張上，要注意適當?shù)摹傲舭住焙颓笸娈?，尤其不能只強調(diào)自我，搞自我中心、自私自利、損人利己和斤斤計較，而是要以集體的利益為利益，以共同的目標為目標，以大家的意志為意志，團結(jié)協(xié)作、齊心齊力，互相欣賞，互相賦能，互相成就，心往一處想，勁往一處使。
譬如，和睦的親情要維持，需要“留白”。親情，是不論條件，不論窮富，不論強弱，不論優(yōu)劣，甚至是不論善惡，不論美丑，而是因為“打斷骨頭連著筋”的血緣關系而具備的互相牽掛的特殊感情。和睦的親情，猶如蜜糖給人甜，猶如燈光照人行，猶如太陽添人暖，猶如甘泉解人渴，但它不是情緒的垃圾場，不是有恃無恐的避難所，不是一切都應該得以滿足的萬能器。它的存在，需要處在親情中的當事人互相“留白”，考慮親人的實情、照顧親人的尊嚴、體諒親人的感受。不能以太親了為簡單理由，一有不合，就可毫無顧忌，針鋒相對，橫蠻無禮，亂發(fā)脾氣，甚至是嘶吼咆哮，惡語相向。
譬如，純真的友誼要延續(xù)，需要“留白”。友誼，是由于相互喜愛、相互響應、相互合作、相互調(diào)和而形成的利益最大化、代價最小化的親密人際關系，是人獲取自身發(fā)展的重要方式與渠道。純真的友誼，不僅互相分享著幸福與快樂，而且相互分擔著苦痛與憂愁，既能錦上添花，又能雪中送炭。但這種關系要長久地維系，卻很有“留白”的講究：之間的互動，既不能太濃太烈，又不能太淡太清；既要懂得，又不能瞎猜；既要理解，又不能干涉；既要有建議，又不能隨便包辦；既要有關心，又不能常掛嘴上。最好的狀態(tài)，就是未經(jīng)對方苦，不做對方師，有深深的關切但不逾矩，有常常的問候但不嘮叨，有淺淺的歡喜但不冷漠，有淡淡地相知但不缺關心，有不時地互動但不過于親密。
譬如，純潔的愛戀要長久，需要“留白”。純潔的戀人之愛，三觀相同、靈魂相吸，既有彼此的欣賞、彼此的傾慕和彼此的懂得，又有彼此的分擔、彼此的遷就和彼此的滿足，既對對方什么都介意，又對對方什么都原諒。但這種美好的狀態(tài)要持久生香，很需要“留白”的藝術。正如有人說到的，花半開最美，情留白最濃。要給彼此一個合適的空間，留出一些恰當?shù)木嚯x，讓對方覺得不壓迫、不擁擠、不窒息，相處不累，久處不厭，靈魂具有呼吸的自如、言行具有揮灑的自由。要有起碼的信任和尊重，只要不違背彼此的忠貞約定，就要給對方以充分的余地，滿足對方內(nèi)心的真實需要，接受對方的一切，包括缺點與不足。尤其是不要隨便心生懷疑，什么事情都要“打破砂鍋問到底”“尋根究底不剎車”，讓人沒有喘氣的時機。
看來，在人生的打理中，要把所遇的美好延續(xù)好，確實不可忽略“留白”的運用，而且越高級越有品質(zhì)的人生，越要懂得“留白”。只是它考量著人的智慧，彰顯著人的胸懷，檢驗著人的格局，體現(xiàn)著人的境界。它要求我們，始終明白“人同此心、心同此理”和“話不說盡有余地，事不做盡有余路，勢不用盡有余力，福不享盡有余德”的道理；始終記得“愛人者，人恒愛之；敬人者，人恒敬之”和“愛出者愛返，福往者福來”“贈人玫瑰，手留余香”等人際互動法則；始終提醒自己要心中有愛，眼中有人，懂得尊重，不猜人心，不揭人短，不議人非，不咄咄逼人；始終擁有對生活情趣和生命格調(diào)的追求，并為之付出應有的努力；始終注意做人分寸的把控，堅持心有所畏、言有所戒、行有所止；始終向大海學習，容納百川，看得慣世界的形形色色，容得下人間的萬千種種，尤其要能裝得下別人的過失和過錯。
“留白”，不僅只是一種藝術創(chuàng)作的手法，它更是一種生活的美學，應該成為我們主動學習與領悟的學問。誰注意了“留白”，懂得了“留白”，用好了“留白”，誰就給自己、給他人、給生命、給心靈留下了美的空間和流長的韻味，拿準了做人的藝術，讀懂了人間美好長久留存的真諦，并將長期收獲和享用著各種美好，過上有品質(zhì)的人生。（原載于《文藝生活》2023年第3期）
本期音頻朗讀者：蔡青青，文化和旅游部人才中心語言藝術（朗誦）專業(yè)考級考官，中華文化促進會語言藝術專業(yè)委員會專業(yè)委員，湖南人藝漢語藝術實踐中心專家顧問。
石川，中國作協(xié)會員。作品散見《人民日報》《光明日報》《新湘評論》《湘江文藝》等報刊，著有隨筆集《人生如字——諧音字趣談》（人民出版社出版）。
